夜幕降临,小小的庭院就这样被掩去了原有的华丽色彩。
渐渐冷清的夜晚中,哪怕增添一点星光也能多给人一处远眺的方向,可现在却只有那企图掩埋夜空中仅存的月色的薄云。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无所谓,反正他的视线并没有在眺望夜空,可这一层深沉的夜幕却连书上的文字也一并掩盖了。
就算摆在石桌上的玻璃油灯再怎么拼命燃烧,结果也是徒增煎熬。
“男爵大人,请让眼睛休息吧。这样子看书很辛苦。”
深红色短发的貌美女仆,茜拉将红茶端了上来,关切地说着。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就响起“啪”的合书声。一本封面印着「乌托邦新想」的厚重书本被放在石桌上。
辛普达斯男爵坐在石桌旁。他有些抱怨地调侃道,“啧,乌托邦新想,人类最原始的美好幻想。这所谓的美好也会被夜色掩埋呀。”
茜拉毫不忌讳身份的差距,苦笑着回应,“男爵大人,这个…毕竟只是一本书上的文字而已。请认清现实,在弱光下看书对眼睛来说已经不是美好,而是煎熬了。”
现实与幻想的小摩擦,二人的对话逻辑明明不在同一平行线上,却又保持着一丝微妙的关联。
这话倒是让辛普达斯男爵放弃地吐了口气。他闭眼缓了一会,随后才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温度一如既往的正好。
不过虽说是把书合上了,但辛普达斯的精神却还未从那本书的世界中脱离。甘甜的茶香只会让他这种意犹未尽更加清晰,最后情不自禁地倾述出来。
“「乌托邦新想」里描述的理想世界,从一而终都没出现过女神或者魔王,更没有什么暴乱时代与魔法变革。人们在艾弥拉.西法的造物改革带领下,朝着高技术的征途顺利地发展下去,迎来和平与技术双丰收的美好结局。这真是把人们最向往的理想未来完整描述出来了,嗯…不过可惜,这终究是作者的幻想而已。”
「乌托邦新想」,在魔法变革年间由一名叫做费奇的诗人所著。诗人活在当时的黑暗时代里,一直在痛苦边缘挣扎,却能够怀着美好的幻想写下这样的作品。不由得令人心生敬佩。
据说,这本书在魔法变革后期给了无数痛苦的人活下去的希望,因此后来又被称为「黑暗之光」。
然而时至今日,「乌托邦新想」却因为其内容有一定程度的反魔法思想,被教会封成了比禁书宽松一等的戒书。
话虽如此,但茜拉几乎每三周就会看见男爵把这本书拿出来读一遍,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偶尔还会与男爵扯上几句。
“我觉得吧……”
茜拉看见男爵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后,自己却抬头望着月亮,露出一副向往的表情,“我觉得…书中那样的理想世界还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
“喔?为什么你会如此认为?”
辛普达斯男爵放下茶杯,颇有兴致地扬起嘴角,用鼻息表露出笑意。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毕竟众所周知,这本书的内容几乎全是虚构出来的,就连小孩都知道书里的内容不可信。
然而茜拉此时却满怀自信地看向男爵,“因为男爵大人您啊……”
“因为我?”
“是的。”茜拉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一直以来,我非常仰慕您的一点,就是您的聪明才智。我知道像男爵大人这样聪明的人,是不可能对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看入眼的。”
说到这里,她又转眼看向放在平滑的石桌上的书本。在月色与油灯的火光照亮下,书面那几个字在黑夜中闪着金色的光芒,正如当年照亮黑暗时代的希望之光一般。
“但让我惊奇的是,这本连教会都说是妄想的书,您却看了一遍又一遍,并且每次都是兴致满满的。所以我就在想啊……男爵大人心里一定是认为那样的世界有可能成真才对。唔……不对,是比这还更主动的感觉…我可以继续说吗?”
“嗯?继续说。”
此时的男爵似乎比看那本书的时候还要兴致满满。
“您的眼神……每次看着书的那种眼神,感觉就像一位改革者,藏着改变世界的野心。而您每次重复阅读这本书时,比起重温,更像是一位君主在阅览自己即将扩张的领土的地图。”
说完,茜拉的目光一躲一闪地掠过男爵,确认他的笑意依在后,才怯怯地补上一句,“那个,这样说……您不会生气吧?”
似乎担心红茶晾太久会影响味道,又或者是想卖个关子。男爵没有优先回应,而是慢悠悠地品了口茶。
随后看见他放下的茶杯已经空了,茜拉还不忘连忙再倒满一杯。
这时,辛普达斯男爵才一边用食指触摸「乌托邦新想」封面的几个大字,一边带着点笑腔说着,“茜拉啊——”
“……是。”
“你太抬举我了吧。”
“……咦?是我猜错了吗?……对不起!男爵大人。”
不知为何,茜拉潜意识里认为,男爵酝酿许久的话语应该不止这么简单的一句才对。但她此时此刻满脑子全被尴尬占据,根本没有心思去追问到底。
辛普达斯男爵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可没有君主那般的大作为。”
“是、是的,男爵大人可没有那般——啊、不、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那个——”
满脑子的尴尬像炸开一样,茜拉慌乱不已。直到因为辛普达斯男爵的安抚才平复下来。
“冷静点,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对不起。”
正当茜拉刚松了口气,另一个活泼的女性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哎呀呀~~大晚上跑来庭院喝茶赏月,男爵大人还真有闲情雅致呀。”
只见一位穿着修女服却不套上头巾的银发女性提着一篮子慰问礼,从沿着大厅的过道走来。
被指名的辛普达斯毫不在意地闭上眼睛。而茜拉则诧异地看向这个走到面前的人。
“咦?请问您是……?”
“极月教大祭司的随身侍女,西莉塔~”
“喔…喔。那是有什么事吗?”
茜拉问完后,西莉塔并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反倒是辛普达斯男爵开口说道。
“茜拉,你先退下吧。”
“是,男爵大人。”
然而就在茜拉欠身告退的时候,西莉塔却以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哎呀~看来你家男爵大人已经不要你了,现在准备聘请我。”
茜拉连忙回过头,对辛普达斯男爵哭诉起来,“男爵大人……”
“别轻易相信这种话好不好?她是有主子的,而且像这种轻浮的人我也不想要。”
“对不起,男爵大人……”
听完辛普达斯男爵这番话,茜拉才恍然大悟。她气鼓鼓地瞪了西莉塔一眼,以不轻浮的态度再次欠身告退。
西莉塔趁着她还能听见的时候,连忙解释着,“开个玩笑嘛~是大祭司让我过来探望男爵大人的伤的。”
最后,茜拉只是远远地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
直到茜拉彻底离开之后,辛普达斯才又喝了口茶,对着正将慰问品放在石桌上的西莉塔平淡地抱怨一句,“你最近从哪儿学的多嘴,还是装出病来了?”
“嚯嚯~你不觉得多嘴的性格比较容易套话和胡说八道吗?即便不小心露陷也能装傻糊弄过去。”
西莉塔掩嘴贼笑,像个出谋献策的奸臣。
辛普达斯则对这位奸臣的奸计不褒不贬,饶有兴趣地问了句,“那么,你的多嘴究竟套出了多少东西呢?”
西莉塔并没有直接回答辛普达斯的问话,而是自顾自地找了个与男爵对面的地方坐下来,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接着在双手捧杯喝茶的同时,她的视线还朝着幽暗的四周扫了一眼。说话的声音因为嘴被茶杯遮盖而变得浑厚不清,“他没有来吗?”
“这个地方可没那么好潜入,就算大摇大摆地进来也会被怀疑。”
“这样啊~”
放下茶杯之后,西莉塔还在保持那副俏皮的模样,但辛普达斯已经开始对此表示不耐烦了。
“虽然我不喜欢烟味,但和这样的你聊起来真没法严肃。所以还是请你抽一抽烟吧。”
“嘁。”
“身上带着吧?”
“哼,当然。”
如同奸臣被拆穿伪装而暴露出本来面目,西莉塔原本温和的微笑以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她鄙夷地冷笑一声,随后从身上掏出皱巴巴的香烟与火柴,点起火来。
“呼——”
西莉塔吐出一口烟。随着尼古丁对大脑的刺激从吸入的高涨到吐出的平缓,她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更加凌厉。
为了顾及到辛普达斯的味觉,又或者只是不想再听见他说讨厌烟味。西莉塔站起身走远了两步,站在旁边的石柱上靠着背。
她开口说道,“那么,该从哪说起好呢?”
“首先是你之前让我多留意的那个小姑娘。她的表现可真让我觉得腿没白摔。这一摔几乎把有用的情报都摔出来了。”
辛普达斯说到这里不禁动了动之前受伤的脚踝。由于个人原因而不肯接受魔法治疗,本该接近痊愈的小伤到现在动起来还有些隐隐作痛。
西莉塔像被逗笑似的,嗤笑一声,“听见你这句话,我真想把你摔成傻子,然后世界也就恢复和平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介意。”辛普达斯遗憾地摊了摊手。
西莉塔这时收敛起笑容,吸了口烟又吐出来。她望着随风而散的烟雾,整理一下思绪后又回到了话题上,并且一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她是勇者,八九不离十了。在恰巧的时机出现、与薇恩的亲密关系,以及你说过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特法术。傻子都能猜得出来。”
对于前两个既定的事实,讨论也只是浪费口舌,不过辛普达斯却还对西莉塔最后提到的一点存有疑问。
“关于那个法术,你套出什么情报来了吗?”辛普达斯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不禁皱着眉头,“能够不受溢魔症的影响正常使用,并且使用方式也前所未见。原理绝对不同于他们所使用的魔法。”
“她只说过那是属于她原本的力量。”西莉塔耸耸肩。
“原本的力量,真是耐人寻味的说法。”
为了搭配这所谓的耐人寻味,辛普达斯喝光杯里最后的茶。
之所以不为自己再倒下一杯,是因为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一时间陷入思考之中。
这让西莉塔也察觉到气氛的怪异。
“怎么了?女仆不在就不懂自己倒茶了,需不需要我这个大祭司的侍女帮忙?”
“……你不觉得有一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
西莉塔并没指望辛普达斯搭理她的玩笑。
随后,辛普达斯用手摩擦着光洁的下巴,在心中将思路重新捋了一遍。那个不对劲之处果然还存在着。
“你想一下,如今各个地方都在暗中关注勇者的事,如果那个小姑娘是勇者的话,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没动静?”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勇者?”
西莉塔诧异得连烟上的烟灰都忘记抖掉。不过话虽如此,但她一时间还是无法摒弃这个猜测。
若是要摒弃的话,她更倾向于把「勇者」这个存在彻底摒弃掉,这样也不用再费心思思考了。
“那你还不如说是薇恩那家伙在装神弄鬼呢。”西莉塔一脸不耐烦地丢掉烟头,用鞋子磨蹭了几下,“那些暗中关注的人本来就是因为对这件事半信半疑才会在暗处静观其变,也只有圣利亚城这个传播源才会对此坚信不疑。而且要知道,守序者那边所谓的圣女可没预言过这种事。”
“那个圣女不提也罢,说是有什么神力却从未见过,慵懒倒是出了名。”辛普达斯毫无兴致地摆了摆手,继续说着,“至于预言,原罪恶魔早已经出现,而且你不是还亲眼见过那本预言之书了吗?一开始还说得多玄乎。”
“是很玄乎,玄乎得都让人感觉是故作玄虚了。”
口上是这么说,不过西莉塔确实无法怀疑亲眼所见的事,最后只能把难题交给辛普达斯处理,“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辛普达斯早有预料这个懒得动脑的女人会这么问,不假思索就把话题接过来。
“如果她真是备受关注的勇者,而圣利亚城却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出来,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辛普达斯用手指敲了敲石桌上书本的硬皮封面,带着点笑腔继续说着,“勇者、甚至是薇恩本人都在刻意隐瞒。”
“?”
西莉塔困惑地皱起眉头。她心中刚想质疑这个说法,可转念想到薇恩近来的举动后,不禁无趣地“嘁”了一声。
不用等她开口,辛普达斯光凭她的表情变化就能看出答案。
“你是想说,我们有机会了?”西莉塔接着问。
“只要真的是这种情况,勇者就有可能还没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我们自然要向她灌输正确的世界观。”
明确了新的目的之后,辛普达斯的情绪不禁放松了些许,也总算为自己倒了杯茶。
他含下一口茶,抬头望向天边最惹人注目的地方。那里的月亮被遮挡住身影,隔着云彩却还在散发光芒。
然而不懂雅兴的西莉塔却只知道时间正在虚耗,自顾自地继续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做?”
“月色真美啊~偶尔也想看看你那如同月色一般,自然而温柔的一面。”辛普达斯视线不变,悠哉地感叹。
西莉塔却用手肘狠狠撞了背后的石柱,“月亮都被云遮住了,还美个屁!你少卖关子。”
实际上,辛普达斯把西莉塔比作月亮并不算夸大。如果不去在意她那流氓般的本性,光凭这与生俱来的容貌与银色长发,她就能给人留下一个如同月色般姣好的绝美形象。
可惜,她的痞气偏偏就像太阳光一般刺眼,让人难以忽视又不敢直视。
辛普达斯为此遗憾地叹了口气,将话题拉回正轨,“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起的,那个跟在小姑娘身边的小女孩吗?”
“可耶?就那个紫毛小萝莉?话说回来,你好像还让我顺便留意一下她的。”
“你对她什么看法?”
辛普达斯不经意地一问却惹得西莉塔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她回到之前所坐的位置,抱怨道,“别老是这么问我!我能有什么看法。那个小家伙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冒然去问有关她的事只会让人怀疑。”
“存在感低……吗?”
辛普达斯玩味地眯着眼。说是存在感低,但他却亲身经历过可耶的存在感高得无法忽视的一瞬间。
那即是在对抗入侵者时,月霓在千钧一发之时施展式阵术的前一刻。
“我可曾在近距离感受过她的杀意。”
“杀意?错觉的吧?”西莉塔诧异地眨了眨眼。
在她的印象中,可耶一直就是个迷迷糊糊的蠢萝莉,这样的人哪来的杀意。
辛普达斯摇了摇头,“我不清楚算不算杀意,但绝对不是错觉。那还是少数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回想起来…我在以前去过那里的时候,也经历过很相似的感觉。”
“嗯?就是你被我们洗脑的那次吗?”
“……我想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都不想用「洗脑」这种词吧。如果可以的话,请说是「解惑」。”
“行行行,解惑。”西莉塔抬头回想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起来,那个时候的你还真是有够胆大。仅仅为了解惑什么的,居然一人千里迢迢跑到那个地方。幸好当时你不会魔法,不然早就被就地处决了。”
“好了,过去的事就没必要再提。”
“哼,是你自己先提的。”西莉塔冷笑一声,换了个叠着腿的坐姿,接着说道,“那次怎么了?”
闻言,辛普达斯不禁苦恼地敲了敲脑袋,不过他苦恼的并不是那段记忆记不起来,而是挥之不去。
“卡尔村你应该知道吧?那个时候,我刚到那边不久就出过这档子事,暴乱残党企图入侵卡尔村,最后却在村子外全军覆灭,仅仅出自于一人之手。”
“卡尔村……等等,你指的难道是无名教堂里的那个修女?”
说到这里,西莉塔已经明白辛普达斯的意思了,但她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相比于她的不可置信,辛普达斯却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没错。当时…那个修女从无名教堂里走出来的一瞬间,她带给我的感觉就与那个小女孩极为相似。”
“没有搞错吧?那个修女可是——”
“唔…圣利亚城地牢之中好像也有一个。”辛普达斯露出满是期待的微笑,却因为火光的照映而变得有些可怕,“我想借助她们的力量来推我们一把。顺便,也看看能不能「毒蛇」给救出来。”
仿佛受到感染似的,西莉塔也不禁有些期待,“有时候真庆幸你被我们洗脑了。”
“我说过了,别用「洗脑」这个词。”
在这二人轻松的聊天调侃之中,阴谋已然在暗中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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